高砂族的建築記憶 千千岩助太郎

本文發表於 2009 年 11 月 08 日 20:13
按:本文為嚴瑞蓉、陳怡如(就讀輔仁大學新聞傳播學系)所撰,原刊於兩處:1.PeoPo 公民新聞;2.生命力新聞.。照片及說明與延伸閱讀為筆者所加。

千々岩助太郎,約攝於1940年台北工業學校校長時期。

為使「數位典藏」注入更多觀點與新血,本刊與輔仁大學生命力新聞合作,以不同的觀點看「數位典藏」,本文章即是合作成果之一,並將同時刊登在輔大生命力網站

你是否曾一心一意地想為一件事盡力,即便投入幾十年光陰?在我們成長的土地,曾經有一位日本人,憑著執著的筆與鏡頭,為日據時代的原住民建築留下了寫實的剎那。這一幕一幕的台灣,是他傾注青壯年歲月所積累的,而這一段段的勾勒記憶,卻也讓他開始依戀這塊島嶼,儘管最後被逼迫著離開,他的奉獻不再如昔日為人所關注,他仍持續地在這領域替台灣留下美好的禮物。

台灣高砂族建築研究先驅

西元一九二五年,日本在台灣殖民邁入了第三十一個年頭,千千岩助太郎,在廣島縣立工業學校老長官的邀請下,來到台灣。二十八歲的他開始在這塊新的島嶼上,揮灑建築專長,一面擔任教職,一面展開高砂族原住民住屋的考察研究,一點一滴地,直到被遣返日本。

時光走在一九三四年的冬天,千千岩助太郎,步履於大武山及霧頭山山林,喜歡登山的他再次邁上台灣的山岳,於此之前他也曾多次在當時任教的台北工業學校(今台北科技大學)裡組登山隊。然而此次,從大武山縱走霧頭山的所見,讓千千岩助太郎驚訝、佇足:排灣族部落與周圍環境所呵成的風景。這一幕令千千岩助太郎留下了深刻印象,也促使他決心為高砂族原住民建築付出。

1940.07.31 台灣日日新報

千千岩助太郎對於原住民的考察研究,以高砂族住屋建築為主,有別於當時社會所側重在原住民風俗習慣的紀錄,或是台灣總督府對資源的舊慣調查等等。千千岩助太郎是以一種測量、繪畫記錄的方式,來描繪原住民的建築風貌。

這些調查測繪而成的資料,有相機捕捉的照片,有千千岩助太郎使用鉛筆所繪畫而成的圖樣,呈現了以前原住民使用茅草與竹木,搭建而成的圓錐式榖倉與住屋;抑或達悟族的干欄式建築倉庫,甚至拼板舟。此外,千千岩助太郎也精確地勾勒出它們的平面圖與斷面圖,「前室」、「寢台」、「大梁」、「物置」等住屋內的組成元素歷歷可見。

每一個考察,每一次深入部落,從拍照到記錄住屋型式,從觀察結構到測量尺寸,千千岩助太郎將每一棟住屋的外觀與格局,仔細工整地描繪下來。高砂族的部落裡,有千千岩助太郎徘徊與穿梭其間的身影。

這樣地毯式的測繪調查研究,也許一間住家得花上好幾天、幾個月的時間,也許需留心和當地頭目的交涉與來往,也許需要好的體力,與一股執著的心意……在那一張張已泛黃的紀錄紙上,千千岩助太郎為原住民留下了早先的建築記憶。

然而,時過境遷,千千岩助太郎當年在山上見到排灣族用石板拼砌成的房屋、泰雅族人用竹枝紮實緊密圍成的住屋,那些從前原住民運用自然資源打造的建築,在台灣邁入工業社會的一九八○年代已經逐漸消失,石板、竹木等天然建材在鋼筋水泥的打壓下,使得因地制宜的建築智慧,逐漸埋沒在鋪天蓋地而來的現代化洪流中。

因此,千千岩助太郎於一九三○到一九四五年之間手繪的建築圖稿、攝影寫真顯得彌足珍貴,九族文化村便以他的研究成果作為原住民建築復原的重要參考資料與佐證素材。千千岩助太郎甚至受邀來台,親自主持樣本屋的搭建,當一棟一棟傳統原住民住屋重現眼前,千千岩助太郎不禁落下了淚水

民族的擁抱 成就價值之光

當時在九族文化村陪伴在側的是台灣知名美術家顏水龍,他搭起居間橋梁,九族文化村得以邀請千千岩助太郎指導建築樣本的建造,兩人的情誼造就原住民建築的重現,台灣民眾因而能再次見到這些已然消逝的傳統文化。

當年,千千岩助太郎與顏水龍因同樣熱愛高砂族文化,有聊不完的話題,甚至曾比鄰而居,天天生活在一起,而結為至交。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件爆發,千千岩助太郎被迫倉卒離台,他將自己研究高砂族建築的心血交付顏水龍保管,十一年後才以觀光客的名義來台訪問,取回這批無價的作品。

郭茂林先生於自己主持設計,曾為1960年代日本第一高樓的東京霞關大樓(霞ヶ関ビル)的KMG事務所內照片,攝於1987年。窗外為日本國會議事廳。

郭茂林先生於自己主持設計,曾為1960年代日本第一高樓的東京霞關大樓(霞ヶ関ビル)中自己的KMG事務所內照片,攝於1987年。窗外為日本國會議事廳。

當今享譽國際的台灣知名建築家郭茂林,日據時代時就讀台北工業學校,因表現傑出而受到老師千千岩助太郎極力栽培,力薦他到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深造,在當時台灣人能夠受高等教育的已是少數,到日本唸書更是極端困難。然而,郭茂林沒有讓恩師失望,憑藉自己的努力與才能,在日本建築界大放光采。

不同於當時日本統治階層對台灣的規劃調查大多出自利益所需,台灣人被視為二等國民,千千岩助太郎做為一位日本人,擁有尊榮地位,卻不以民族優越感自居,而真切地貢獻所學,深愛這片土地,疼惜台灣人才。在他返回日本之後,和顏水龍、郭茂林始終保持聯繫,遙遠的距離與政權的更迭,沒有消退他們之間的情誼。

結緣台灣 情牽台灣

台灣處處留有千千岩助太郎的足跡。蘭嶼達悟族部落,有他蹲在拼板舟旁專注觀察結構、仔細記錄的身影。台北今日人群熙來攘往的大安區,曾經矗立著他設計的寧靜安和、綠木扶疏的住宅。台南赤崁樓迴廊之間,迴盪著他求好心切指導整修工程的音頻與神情。他也帶著孩子在台南高等工業學校(今國立成功大學)的操場,與台灣的小朋友一起體驗打野球樂趣。他脖上掛著相機到處拍建築、拍人,拍下一張張台灣的記憶。

二十八歲抵台,五十歲離台,千千岩助太郎在台灣度過青壯歲月,當初為工作而來到了陌生之地,他以一名外來者之姿,在交通不便的年代踏遍高山平原,從北到南,從本島到離島,遊走觀察,窮盡精力,發揮所長,為台灣的建築文化留下珍貴的歷史紀錄與鏡頭。二十年過去,千千岩助太郎與台灣有了無法割捨的連結。

千々岩助太郎四公子千々岩力博士,2009.08.25在台南市安平古堡,觀看1930年栗山俊一技師、千々岩助太郎教諭等人的勘察團隊所畫的安平古堡考古復原圖。

千々岩助太郎四公子千々岩力博士,2009.08.25在台南市安平古堡,觀看1930年栗山俊一技師、千々岩助太郎教諭等人的勘察團隊所畫的安平古堡考古復原圖。

於他,台灣絕非僅是單純來去匆匆的工作之地,而成為他的第二家鄉。來自北國的千千岩助太郎,在這塊南方島嶼展現了高度的熱情,從原本登山時望見原住民建築衍生的好奇心,而後投入大量心力研究的實際行動,結出的是滿盈美麗回憶的豐碩果實,最後轉化為對台灣深深的眷戀。二十二年的生活,台灣有他一切熟悉的人、事、物,甚至使他渴望留在台灣,而非登上返回故鄉的船隻。

他對台灣的惦念也感染了他的兒子:千千岩力。儘管當時年紀尚小,離開台灣時並未有同於父親及兄長般的離情不捨,然而當千千岩力再度踏上台灣土地,從前生活點滴在腦海中清晰起來,台灣到處有他可撿拾的童年回憶,這份柔軟的記憶在心中蔓延,直到六十歲他仍記得這句台灣話:「我嘛是台灣囡仔」(我也是台灣小孩)。

千千岩力承襲父親遺愛,一九九三年創立日本國台灣原住民族交流會,邀請原住民到日本表演傳統歌舞、匯集台日原住民研究專家定期集會、出版原住民刊物等等,積極推動台灣、日本文化交流,也象徵著父親與台灣感情的延續。

研究數位化 典藏台灣情

除了九族文化村的實體建物,千千岩助太郎遺留的珍貴資料也將躍上數位典藏的舞台。負責此項計畫的台北科技大學黃志弘教授,小心翼翼地從無酸盒中拿出一疊厚厚的資料,泛黃的紙頁有明顯的歲月痕跡,少數照片、圖片不堪存放已經幾近毀損,但大部分千千岩助太郎細膩的筆觸所勾勒出的建築型態仍清楚可見。

黃志弘並非本就專精於原住民住屋研究,但在整理資料的過程中,卻意外牽引出他自己的童年回憶。幼童時期的他,有時候會到山林之中玩耍、甚至打獵,對於當時不同於漢人建築的原住民住屋也在心中留下模糊的殘影,千千岩助太郎的原住民測繪清晰了他的記憶。

他回憶道,南投水里過去曾是一整片枝椏覆天的茂密森林,如今卻是車輛熙來攘往的公路,看著千千岩助太郎的資料,彷彿乘坐時光機,墜入童年在林地中嬉戲的場景。

千千岩助太郎的心血結晶以數位的形式展現在台灣人眼前,而那份深厚的台灣情也將跟著被恆久地典藏。每個人都能透過電腦螢幕,藉由觀察千千岩助太郎的研究心血,體會傳統建築工藝與智慧的結晶。

延伸閱讀:

9 回應 針對 “高砂族的建築記憶 千千岩助太郎”

  1. says:

    你長的和千々岩助太郎蠻像的
    是不是他的後代?
    你們家族在日據時代幹什麼的
    為什麼這麼捧日本人?
    或許你會說不是捧他們
    只是說出實情?
    隱瞞部分實情才是說最大的謊
    懂嗎!?
    你才幾歲你懂日據時代的情形?
    光看一些喜歡看的書就想當專家
    我最厭惡你們這些含日本蟲的所謂台灣族


    [站長回覆]:日本人比你們中國人好太多了。每年有數以千計甚至上萬的中國人躲在貨櫃漁船底要偷渡到日本當日本人;但我就沒聽過有日本人想偷渡到中國。

    台灣在日本時代的情形,你們中國人是不懂的;日本人植民統治與中國人戰後植民統治好壞比較,早也有定論了,只剩下你老兄還在繼續詐騙。

  2. says:

    http://tw.knowledge.yahoo.com/my/my
    這是我知識版的網址
    歡迎來看看!


    [站長回覆]:你果然是網路白癡,那不是你的網址啦,任何有啞唬奇魔帳號的人點那個是進到他自己的知識庫。

    你愚蠢的程度就像,有人問你家住址(要寄信給你),你回說你住在你家,或者你住在你鄰居的隔壁。

  3. 紅豆湯圓 says:

    請問「台北今日人群熙來攘往的大安區,曾經矗立著他設計的寧靜安和、綠木扶疏的住宅」是現在的哪裡呢?


    [站長回覆]:在中山北路某條通內,我早去勘察過了,已經改建了。

    那是他私宅,不是公家配的官舍,但在他們1944年全家搬到台南前賣掉了,戰後當然是做日產被中國黨劫收了。

  4. joentyi7 says:

    看到這篇有很深的感慨,
    小時候聽過大人說的一則新聞,深深反應出支國人那種霸凌恩給式的統治思維,
    蔣宋美齡為蘭嶼蓋了一批根本不符合達悟人生活習性的海砂屋國宅,
    品質其差且完全無法配合達悟人的生活,
    最後蘭嶼人還是回到世代的地下屋居住,還被批不知感恩。

  5. Lin says:

    「…離開台灣時並未有同於父親及兄長般的離情不捨,然而當千千岩力再度踏上台灣土地,從前生活點滴在腦海中清晰起來,台灣到處有他可撿拾的童年回憶,這份柔軟的記憶在心中蔓延,直到六十歲他仍記得這句台灣話:「我嘛是台灣囡仔」(我也是台灣小孩)。」

    看到這段,莫名的感動起來…


    [站長回覆]:千千岩家族1947年引揚歸國後,仍不吝幫助在台灣進行高砂族考察時認識的一些高砂族原住民;例如他們曾幫忙幾位原住民下一代,到日本千千岩先生任教或能安排到的學校唸書,並讓他們住在千千岩家裡。

  6. 紅豆湯圓 says:

    1945終戰後台南州立一中日本學生引揚回國,但並沒有忘掉撫育他們的這塊台灣土地與人民,並每年於日本各地舉辦南中會聚會。

    2009年10月6日南中會在母校舉辦紀念總會,當這些遠從日本來八十多歲的老校友們踏入校園時,在校生全體在走廊呼喊歡迎,當場讓這些老學生再也忍不注落淚下來,思鄉之情盡在不言中。

    至今一個多月,同學間的電話連絡,仍難忘記當時落淚的感動。

  7. minami says:

    千々岩在研究原住民建築方面做出的貢獻確實無法抹滅,他留下來的資料極具文史價值
    話說吳修明建築師曾在演講裡提過他當年留日時,當年正好是千々岩逝世之年
    千々岩遺屬曾經有詢問過他一些研究遺稿是否要交給他保管,很可惜地當年他拒絕收受,並建議轉送給台灣的大學院校,結果好像是有意轉交成大、台大都被回絕,所以好像還有一批珍貴手稿在日本流落的樣子
    看來想當年那些大學院校拒絕收這批遺稿是個豬腦的決定


    [站長回覆]:當年(1991年)是吳明修建築師去日本九州工業大學任教(每星期坐飛機去教書),此校在九州福岡,他到福岡後想去拜訪千々岩先生(他經由郭茂林先生得知其恩師千々岩的事跡),沒想到找到他住所以後,才知千々岩先生剛過世。

    當年他是有意把資料帶回台灣,也確實問過一些學校看有沒有意收留;不過大家興趣都不大。最大原因恐怕是根本不認識千々岩這個人。在當時的情境下如果有人要捐一箱子梁思成的手稿恐怕是所有學校都搶著要(梁的手稿內容跟台灣完全沒關係,但其實就差在知名度而已)。

    千々岩好子(續弦夫人)是2006年才過世,這批史料是她過世後才開始處理的。還好就是千々岩家屬對這批遺物基本上還算重視,沒有論斤賣掉或丟掉。很多著名學者過世後常因子孫不是同科系同行的,於是東西就隨便處理掉。

    其實這批台灣高砂族原住民考察資料,日本的國家級人類學、民族學博物館都很有興趣想收留,但千々岩家屬認為它應該是屬於台灣的,台灣才是最好的去處;台北科技大學是千々岩先生任教十四年且當過校長,是最好的去處。

  8. 林炳炎 says:

    我把這段email給台北科技大學歷史係教授, 看她如何說!!

  9. Anonymous says:

    炳炎叫我要回應
    所以
    其實和我沒有關係, 應該請收藏單位建築系來說
    就我所知
    該批資料現在北科大建築系兩位老師建檔與整理中
    已經進行數位典藏
    不過千千岩力先生捐贈時我有在場
    所以算是見證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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