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日新戲院顏水龍馬賽克壁畫獲保存
本文發表於 2004 年 02 月 20 日 22:26
2004年一月中旬,我在網路上忽然看到下面這則消息,台北市日新戲院以六億元賣出,並在一月底停業,把土地及建物一併交接給新買主。
一家傳統的戲院(我們暫時以「透天式」的戲院稱為傳統戲院;複層商業百貨大樓內的戲院稱之為新式商業戲院)轉手他人,依新聞稿來看,新買主是建設公司,買賣價格是六億。
依對戲院的設計概念,一般而言「透天式」戲院的基地,中型的約在1000平方公尺上下,像日新這種大型的戲院有可能基地大到2000平方公尺以上;而且基地方正。
這樣的基地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西門町,會是建商重建高層商業百貨大樓的絕佳基地。
以台北市西門町而言,近年有好幾家「傳統式」戲院,紛紛改建為高層商業百貨大樓,新的大樓容納了百貨、書店、娛樂場所,也會有戲院在內。我初步判定日新戲院很可能步入後塵。
我看到這則不起眼的消息後,心想日新戲院極可能不妙。
日新戲院興建年代是1969年,建築本身並沒有很高的價值,是成大建築系1951年畢業的蔡柏鋒建築師所設計,蔡柏鋒是當年台北最紅的商業建築師,也是台灣第一代本土培養的建築師,西門町有很多商業大樓也出自蔡柏鋒之手。
我關心的是這座戲院裡有一座寬約三十多公尺長的馬賽克壁畫,是蔡柏鋒建築師當年邀請他在成大建築系唸書時的美術老師顏水龍教授所創作。依照新聞稿,這座建物賣給建商,易手後很可能拆除改建。這座馬賽克壁畫有可能化為一堆磚瓦、破碎的馬賽克片、鋼筋、塵土。
我並不主張阻礙建商的開發計劃,事實上也沒辦法阻擋它的私有權行使;這座年紀才三十多歲,建築本身並沒有極大特色的戲院,不太可能列入古蹟或歷史建築而得以保存。但我認為希望建商的任何拆除或開發計劃,應該盡力把這面牆保留下來;如果建商不想保留,政府相關單位應該想辦法另行收存。
於是我馬上上台北市立美術館網站,冒昧寫email給北美館館長黃才郎,請他出手相助。我跟黃才郎素昧平生,他當然不認識我。我會寫信給黃才郎,原因有四:
- 黃才郎是北美館館長,手上有預算、有資源;萬一壁畫需要切割重組另地安置,他可以解決;我在信中建議可以放在北美館中庭,或北美館戶外一些空地;或者,北美館南側,近年開闢的雕塑公園(游明國設計)也可以安置。
- 黃才郎與顏水龍教授是台南縣同鄉,黃館長過去顏教授生前素有交誼。
- 我知道黃館長十年前,曾經找來專業的360度攝影機,去日新戲院記錄過這個壁畫。
- 這座戲院位於台北市,所以台北市立美術館出面是合情合理。
我相信基於以上原因,只要黃館長知道這件事,他一定會出手相救。我就怕這座壁畫,在新買主無知,外界不關心、不注意之下,被怪手拆成一堆磚瓦塵土,再被載到棄土場倒掉。後代人想去參觀這座壁畫時,殺到日新戲院門口,卻再也看不到了。
我在信中先表達了我的身份(成大建築博士生身份)。我知道黃才郎對成大建築系也有一些間接淵源。黃才郎唸台南二中時(約1968年),想投考美術系,美術系要考術科,於是黃才郎找了住在台南二中與台南公園旁成大教授宿舍內的郭柏川教授學畫;黃才郎後來考上了文化大學美術系。黃館長是郭柏川的入室弟子,藝術家出版社出版的郭柏川專輯,就是由黃才郎執筆。我在信中約略也提到,過去談成大建築系的美術老師,就是郭柏川;但除了郭柏川之外,其實更早還有顏水龍;這兩位都是台灣的國寶級前輩畫家。郭柏川就是接顏水龍離開我們成大建築系後的遺缺。我跟他扯這些與壁畫無直接關係的事,其實只是吸引黃館長能夠注意我這封信罷了。稍微交待了這戲院壁畫的設計歷史後(包含其中的師生情誼),我也向黃館長建議,可以找北美館設計建築師高而潘(與蔡柏鋒同班同學)諮詢壁畫易地保存的技術專業意見。
因為,高而潘也是顏水龍學生,高而潘建築師促成了顏水龍一生第一座馬賽克壁畫(台中市體育學院體育場壁畫),還有台北YMCA游泳池壁畫、花蓮慈濟醫院大廳壁畫。高而潘建築師與北美館照理平時仍有業務上的往來。我有把握北美館若向高而潘請教技術細節時,高建築師也一定會大力幫忙。當然這件事找原設計建築師蔡柏鋒也可以。我信中提到,顏水龍的油畫在拍賣市場是以百萬計的,那麼顏水龍的馬賽克壁畫更有千萬的價值。
藝術固然不應該以金錢來衡量,但我的策略是,讓新買主重視他買到的這舊老房子裡的馬賽克壁畫有極高的市場價值,可以激起這些房地產商人自行保存的意願。其實買主願意好好自行保存,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寄出這封信後,我並沒有太大把握;因為這封信是寄北美館的意見信箱,看信的不會是館長本人,我沒有把握這封信會列印出來再送到館長桌上。結果兩天後,黃館長請了一個美術館祕書,寫email給回覆我。告知館長有看到我的投書,黃才郎很重視這件事,館方正在找尋日新戲院新買主,希望知道新買主未來的計畫,希望對新買主進行道德勸說,如果非拆不可,美術館當然希望可以救下這片牆。
然後我也把這件事始末以電子郵件告訴中時藝文版記者丁榮生(前建築師雜誌主編),丁榮生知道這件事後也對這新聞有興趣,於是聯絡了北美館館長,探知此事件的進度。
對一個藝文版記者來說,這則新聞包含了戲院建築、藝文、公共藝術、台灣前輩畫家、美術行政,是很精彩的一條藝文新聞。他有獨家新聞可以寫,我也有我的目的(保存這座壁畫的私心),於是兩個人就相互利用一番……………….
丁榮生在二月六日就先發稿,報導了這件事,也在報上登出我名字。也去採訪黃才郎。當時黃才郎已經找到戲院新買主,先以電話聯絡;日新戲院新買主認識到此壁畫的重要性,初步答應會保存,並答應二月十七日會請黃館長去現場會勘。
不過二月六日那則報導出現了嚴重錯誤,壁畫太長,所以我提供的檔案照片切割成兩部份,丁榮生以為這座壁畫被切成兩半,其實壁畫沒有被切成兩半。我沒講清楚,丁榮生記者會錯意。報導出了這個重大錯誤,而且還寫是我說的,真是丟臉啊。
北美館收到我的信之後,也向最早發稿說日新戲院將走入歷史的中時報系張士達記者查證(因為我有寄張士達剪報稿給北美館),因為張士達記者認識日新戲院的新舊業主,想請張記者幫忙聯絡。以下是張士達記者的發稿。裡頭大部份是對的,小部份是錯的。顏水龍是當過成大建築系系主任沒錯,但只代理半年(1947.04-1947.08),蔡柏鋒建築師是顏水龍的學生,師生兩人合作創作這幅旭日東昇馬賽克壁畫時,兩人都早已離開成大建築系了。
左圖為2004.02.07中時報系張士達記者報導。
這事件最後在二月十七日黃才郎館長到日新戲院與新買主會勘後落幕。
新買主在美術館館長加持後,體認到這幅壁畫的價值及重要性,表明一定會好好保存,甚至會拆除壁畫前的隔牆,讓這幅壁畫有更深的觀賞景深,甚至考慮讓這幅畫成為該企業的識別標誌,就像顏水龍教授在台中市自由路的太陽堂的馬賽克壁畫「向日葵」一樣。
以下是兩則剪報,2004.02.06中時藝文版:
2004.02.18中時藝文版(文字稿)
2004.02.18中時藝文版(照片)
這張新聞照片,雖然只看得到壁畫十分之一不到,但可以看出顏水龍這座馬賽克壁畫的壯觀氣勢撲面而來,也可一窺顏水龍先生旺創作力度;我有把握認真看過這座壁畫的人,都會認同此壁畫保存的必要性。
你太棒了,謝謝你協助保留這件難得可貴的文化資產!
偶然經過
看到這段往事
你很辛苦
也很值得
因為ㄧ座如此珍重瑰麗的寶藏經你推手而存留下來
想到都替你高興
也替這座城市高興
感謝您對台灣的用心與付出
如今威秀要關,又要拆了